张绍刚: 你写小说不会迎合吗?
麦家: 我特别知道怎么迎合。
张绍刚: 你的《暗算》开启的谍报系列、密码系列。
麦家: 我在寻找我自己擅长什么东西。你如果迎合的话,你肯定是失败的,我迎合自己,把自己最真心的东西,或者最独到的东西,打到了,给大家,大家可能会觉得其他的作家没有这样的,他会在我身边留下了。这反而是我的成功秘诀。不要去迎合别人,迎合别人最后是你变成别人。
张绍刚: 但是大家也会说《暗算》,后面的《风声》,包括前年写的题量很大的《风雨》,还是谍报,大家会说麦家尝到甜头了,这个系列一路往下走。
麦家: 但是现在我已经宣布了,我不写了,这本来是我一个专长,我擅长写这个东西,但是你知道,由于我的《暗算》系列以后,出现了大量的谍战剧,打开电视剧一年70、80部,某种意义上讲,把这个品牌给复制滥了,大家已经不爱看了。我作为谍战剧的开创人,我经常看这个电视剧看得脸红,我不写了。
张绍刚: 改路子了。
麦家: 这个对我来说是很残酷的一件事情,我擅长的东西我现在不敢去写了,我要重新挑战自己,但是我也不敢说我能挑战成功,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。
张绍刚: 在写吗?
麦家: 在写。
张绍刚: 还顺吗?
麦家: 很不顺。而且从商业利益来说,因为我有品牌的,我可以基本上叫高价,你现在写爱情题材,你之前没有写过,不敢给我高价。从商业利益来说,我还是要重现开辟新的战场。因为谍战剧已经做烂了,我自己的积累也越来越少,我写了那么多以后,我的创作冲动也没了,如果重复自己的一种往前写,纯粹商业利益的,为了商业要求,重复自己的写,我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,对不起观众,我想重新挑战一下自己。
张鹏: 今天我想是一个特别的日子,今天是王小波在1997年的今天去世了,我想听听您对王小波的看法,王小波一句话名言,相比沉默大多数,大家是当沉默大多数,还是当一个特立独行的猪,作为我来说,我当下更愿意当一个沉默的大多数,不知道是环境使人,还是什么原因,造就整个大环境,都是沉默大多数,我想看看您对这个问题的看法,谢谢!
麦家: 大概20天前,我参加广东一个华语传媒文学大奖,我是一个评委,在评奖期间,开会嘛,很无聊嘛,我就发了一条短信,我说擦亮1980年代七根火柴,其实严格的来说,就是1980年到90年之间,真正影响我们的七个文学家吧。我当时是这么列的,北岛、莫言、贾平凹、王安忆、舒同、余华、王小波,王小波在我心目当中印象是非常重的,我对他非常崇敬,我觉得他和莫言还不一样,他一直在文学圈外面,他没有像很多作家一样,像余华一样,他很早就出名了,但是他是职业作家,或者说职业作家生存条件很艰苦的,他死后得到了一种很客观的承认。我觉得他这个作家有一个很大的特点,他是一个靠思考在写作的人,而且他的思考不是站自己的角度,而是站在我们这个民族、这片土地,这个角度特别大,所以他的东西容易引起国人共鸣。像王小波这样的作家偏少,在中国偏少,他的英年早逝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损失,如果让他多活10年,他也许会和鲁迅齐名。
张绍刚: 刚才他说到特立独行和沉默大多数,其实你除了文学创造之外,你其他时候出来发声很少。
麦家: 我不善言词,我是一个沉默者。我作为一个作家又是一个表达者,如果说沉默大多数,现在不是一个沉默的时代,是一个网络的时代,现在不是沉默,你有什么声音都可以说。但是我个人觉得,上网的人肯定比不上网的人要有文化,但是在网络上,乱发言的人,沉默的者比发言的人要有文化,因为网络是一个众生喧哗的地方,我们现在是有表达的权利了,关键是我认为,你的表达如果是缺乏个性的,或者缺乏责任的,还是不要表达。
张绍刚: 我觉得现在网络表达缺乏个性的不多,缺乏责任比较多
麦家: 对。我就说,应该是有责任的表达,如果缺乏责任的表达,我个人其实选择我当一个沉默者。诚实者的意念总是比喧哗者的更多。沉默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总会有一定表达。有时候是一句顶1万句。
张绍刚: 在沉默这个问题上,其实今天就是这么一个在网络的状态上,哪儿有沉默啊?每个人要表达都可以表达,但就像麦家说的,你真的是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?比方说,从去年开始就有人疯狂骂我,我这一年在骂声中成长,我也看,那么多人骂你,你看吗?我是这么看的,我特别不喜欢上来之后,你就是SB,为什么?没有理由。他不给你讲理由,他只是SB。这样我就觉得有些鲁莽了,如果你就是SB,然后说一二三四五,因为一二三四五,所以你达到了什么程度,然后比如说SB还有好多级,经认定你是SB,鉴定完毕。我觉得那样这个东西其实就挺好的,我觉得挺好的,但是你上来说骂街这事,骂街谁都会,但是要骂好。我不认为今天有完全沉默的人。你说呢?沉默到了没有发言机会的人,没有。
麦家: 真正的沉默者,我觉得现在都是思想者。
张绍刚: 太好了。
刘伟鹏: 非常感谢赵老师介绍我上台的时候,我是作家。其实就是出了两本故事而已,西亚斯的学生都知道,《我在当新郑当守陵人》。今天非常惶恐,麦家老师是我的偶像,刚才一问王小波的问题,我也不敢问很俗的问题了。
张绍刚: 你一下子觉得自己非常惭愧?
刘伟鹏: 是。
张绍刚: 这是你写的书吗?你的笔名叫阴阳眼。
刘伟鹏: 您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。
张绍刚: 敢用这样名字的人,非常好。这本书叫什么?
刘伟鹏: 《我在新郑当守陵人》。
张绍刚: 这是小说?就是像盗墓笔记一样?您胡写的那种?
刘伟鹏: 是。
张绍刚: 有穿越吗?
刘伟鹏: 没有。
张绍刚: 有武侠吗?
刘伟鹏: 没有。
张绍刚: 有爱情吗?
刘伟鹏: 没有。
张绍刚: 有鬼吗?
刘伟鹏: 没有。
张绍刚: 有诅咒没有?有去了之后被雷劈了?
刘伟鹏: 没有。他们说我在圈里面少有操守的,节操满满的。因为06年的时候应同学的要求写这个故事,然后同学们喜欢,转的到处都是,出版商找我,说我有没有意思出书?
张绍刚: 介意我说一句话吗?我去书店买书,一看到里面有墓的,就绝不买。
刘伟鹏: 圣人叫陵,我们叫陵,我们不叫墓。
刘伟鹏: 要更高级。
张绍刚: 你送我几本吧。
刘伟鹏: 你走了之后,过了新郑再扔。
张绍刚: 你这个书在火车站卖得比较好,它一般和社会大揭秘书排在了一起吗?
刘伟鹏: 对。其实好多人看的时候是在机场候机厅里面,买一本书。看完一下飞机就扔垃圾筒里面,你看完之后,你可以放到书架里面,供其他的同学或者先生们,随手看一下,它就是一个消遣的。但是我觉得我这个书里面其实,您要看的话我更多是注重我们新郑的一些历史文化、陵墓知识的普及,其实是普及冒险的一匹夫。
刘伟鹏: 这书是送给麦家老师的。
张绍刚: 我给你说这种送书就是没事找抽的。这本书给我们拿了两,一个是守陵人三,一个是守陵人四。
刘伟鹏: 安保不让我带。
刘伟鹏: 您刚才说您要转型,您之前是谍战剧,之前是说要写爱情故事,其实写这个故事我是比较擅长了,探险类的故事,你在转型的时候,有没有感到特别吃力,或者重新打开一个领域写作,或者有一个心得技巧,我特别想投师,好多女孩说我不喜欢您写的鬼故事,我想看爱情的。作家在引领我们的欲望,很多节目的话,都是往下引导人的贪欲的,但是作家可能就是人性有向善向恶,作家要发现人性中的闪光点,对于这点您是如何理解的,在生活中如何实现的?两个问题,谢谢。
麦家: 第一个问题,就是转型,我确实想转型,而且刚才谈到了,我确实想写爱情小说,我总结现代年轻人对爱情的理解特别偏狭。你看大量相亲节目当中,追求爱情某种意义就是追求金钱。我在某一个卫视上看,我的年薪是400万的,下面24盏灯怎么都没有灭。
张绍刚: 那会儿是不是特别想把这个男的打死?
麦家: 我怀疑他是一个骗子。
张绍刚: 他肯定是一个骗子。
麦家: 很明显的,目光、长相、穿着,你会感觉他的品位比较偏下的,可能说话比较喜欢忽悠人的人。但是,24个人,没有一个人进入思考状态,都被他所谓的400万搞晕眩了,可以说到了一种肆无忌惮、不以为耻、反以为荣,类似的事情经常在我面前发生,也会引起我思考。我想如果能够写出一个我理想的爱情小说,和当代年轻人交流,我觉得可能会对读者来说是有点意义的,就是爱情真的不是跟物质那么紧密相关的。我觉得人生就一次浪漫爱情,谈一次爱情,能不能完全放弃物质,放弃父母对你的框框条条,完全让心飞翔一次。哪怕是这次飞翔是失败的,但是你对你一生来说它也是美好的回忆,这个回忆可能就是你的最大一个精神财富。人生是需要一些锚,一些沉淀的东西,就像一艘船一样有一两个锚,不然就是轻飘飘的。我觉得这一次完全为心而爱的一次爱情,可能就是人生第一次抛锚。
张绍刚: 大家发现了吗?其实麦家是一个价值观特别传统的人。
麦家: 我是挺传统的。我觉得传统的东西才是正大的,正大的东西才能走远。我总结我们这个时代,审美观出现巨大的问题,这种问题其实也反映我们内心的一些问题,比方说你到北京上海去看,稀奇古怪的建筑,中央电视台最明显。
张绍刚: 他们。